黄桂被两名身形壮硕、面容冷峻的法警紧紧架着,仿佛拎着一件毫无生气的物件,粗暴却又不失专业地塞进了警车的后座。此刻,他双眼空洞无神,仿若两口干涸的枯井,面如死灰,毫无血色的脸庞恰似被寒霜打过的残叶,往昔那鲜活的生气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三辆警车呈前一后二的紧密阵型,尖锐的警笛声划破长空,仿若死神的呼啸,缓缓启动,押送着载有黄桂的汽车朝着监狱的方向驶去。
此刻的黄桂,竟然又有些怀念看守所了,到了监狱,这也预示着他离生命的终点又近了一步。有的人总说自己不怕死,但是真的当知道自己死期临近的时候,这种巨大的压力能直接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是啊,失去自由之后,时光将被无限拉长,痛苦将被无限放大。唯一如影随形、未曾改变的,是他身上那沉重的镣铐,车子行驶在并不平坦的道路上,微微颠簸,镣铐随之撞击着车厢,发出沉闷而令人心悸的声响,仿佛是来自地狱的丧钟,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敲在人心上。
汽车进了监狱,听着押送的警察办着移交手续,黄桂身体下意识地缩成一团,双唇紧闭,一言不发。他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内心犹如被放在天平两端,既被恐惧的阴影所笼罩,又有一种莫名的放松感悄然滋生。
警车的车门打开,如今,死亡对他而言,仿佛竟成了一种解脱,一种逃离这无尽痛苦与折磨的途径。他的双手被手铐牢牢锁住,那冰冷的金属触感仿佛已经嵌入他的肌肤,深入骨髓;双脚的镣铐更是如同一对沉重的枷锁,死死地限制着他的行动,每一次试图挪动身体,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伴随着镣铐刺耳的摩擦声,仿佛是在撕裂他仅存的一丝希望。押送他的同志神情严肃得近乎刻板,是的,他们已经麻木了,眼神里没有一丝的同情。
与此同时,在花园酒店东原总商会会长办公室里,水晶吊灯将整个空间映照得金碧辉煌。窗外,站在花园酒店的窗前,城市尽收眼底,人来人往,一片喧嚣与嘈杂,这座城远不能用繁华来形容,杂乱,破败更为贴切,站的越高,似乎越能看到东原的真实的景象。
是啊,除了主干道上有少许三五层的建筑之外,这座城的多数建筑,大片区域还是成片的红砖瓦房,这些红砖瓦房错落而又拥挤,甚至有些房屋都可以用破败来形容。
周海英位于花园酒店的办公室,红木办公家具摆放得错落有致,灯光洒在上面,让红木家具的高档质感更加立体起来。
罗腾龙和商晨光兴奋得忘乎所以,脚步虚浮,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周海英的办公室。周海英正坐在那老板椅上和另外一位民营企业家喝茶,这个时候,罗腾龙进门之后,打了个招呼,就将手中的真皮手包丢在了沙发上,一屁股坐下去,饱满的布艺沙发瞬间都塌了下去,从劳教队出来之后,罗腾龙报复性的大吃大喝,如今170的身高已经接近了190斤,这在生活都不富足的年代成了大胖子,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善茬。
这企业家是个老实人,好不容易才约见了周海英,看到流氓一样的罗腾龙进了门,眼神里对周海英都有了一丝的嫌弃,这人明显的是不想和罗腾龙牵扯上关系,客气了几句之后,就和周海英这个商会会长告别了。
周海英将人送到门口,也是知道今天是黄桂审判的日子,看俩人的状态,大致也就猜到了结果,毕竟,丁刚昨天晚上已经给自己通气,黄桂要判决死刑。周海英露出一抹似有若无、意味深长的笑容,带着一丝好奇,轻声问道:“怎么,人给枪毙了?”
罗腾龙深知周海英对商晨光并非完全信任,依旧心存一丝戒备,于是连忙满脸堆笑,急切地说道:“是啊,周哥,这下咱们夏光春局长终于可以安息了,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真没想到,有句话咋说的,正义只会迟到,正义不会缺席嘛。”
周海英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疑虑,追问道:“确定是死刑?没有出岔子吧。”
罗腾龙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嘿!周哥,你还不信我吗?难道连商晨光你也不相信?晨光,你快给周总详细讲讲。”
商晨光站得笔直,身姿挺拔。他其实并不知晓是罗腾龙暗中运作,一手策划让黄桂杀掉夏光春,只清楚周海英和罗腾龙对黄桂的案子格外关注,近乎执着。事发当晚,周总您就带着商晨光火急火燎地前往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丁刚的家里了解情况。
商晨光道:今天庭审,我和罗总全程看了,硬是在那硬邦邦的座位上坐了整整三个小时。庭审结束从现场出来,我瞧罗总那模样,膀胱都快憋炸了,也舍不得错过庭审的任何一分钟,上厕所撒尿足足撒了有一分钟,生怕遗漏了什么重要细节。”
周海英面带微笑的看了一眼商晨光,说道:说重点,啊,是不是当庭宣判啊!
商晨光接着说道:“没错,是当庭宣判的,而且这个叫黄桂的家伙当庭认罪悔罪,那态度,看起来倒是诚恳得很,认罪悔罪。”
周海英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靠在椅背上,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心里万分感慨,看来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呀,又道:“看来这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板上钉钉了。夏局长,总算可以闭上眼睛了。这样,啊,中午的时候安排个饭局,就在这花园酒店吧,不要再回迎宾楼了,刚刚昌全打电话要过来,啊,你们两个都作陪。毕竟,运输这块的业务,也是你们负责的业务,大家都出了力,理应好好聚聚。”
罗腾龙笑着说道:“哎呀,这好事就是要成双啊,周哥,魏昌全上次就已经表态了,要马上召开党委会研究合并的事啊。你想想,60%的股份,这可是一块肥肉啊,换作是谁能忍得住不心动?城关镇那几个小乡镇干部,也都是见钱眼开啊。”
周海英点了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两盒红塔山香烟,朝着罗腾龙和商晨光的方向潇洒地一人丢了一盒,说道:“是啊,这么大的利益摆在眼前,谁能不心动呢。你们啊,平时也要多看看报纸啊,现在上面对市场经济的定位愈发清晰明确,民营企业即将迎来事业发展的黄金春天。咱们龙腾集团,可不能错失这大好机会,得紧紧抓住,大干一场。”
罗腾龙笑着打趣道:“周哥,你都不当书记了,这讲话还是那一套,不过现在这时代,确实就是这么现实,谁有钱咱跟谁,什么能挣钱咱干啥。我最近打听到,现在卖农资挺挣钱的,就比如说倒腾化肥。有些人从湖北和云南倒腾过磷酸钙,就是种小麦用的磷肥,都发了大财。你知道那个计划委员会的毕瑞豪吧,也就是胡晓云的老公,这几年在粮食、棉花和肥料这一块倒腾来倒腾去,赚了大钱了,我看咱们也可以干这个买卖嘛。”
周海英对毕瑞豪是有印象的。以前毕瑞豪在计划委员会的时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科级干部。后来他下海经商,从此踏上了倒买倒卖的道路。最近这些年,他在云南那边混得风生水起,据说确实通过倒腾肥料积累了巨额财富。如今的坤豪公司,在东原也算是小有名气,还是总商会的会员单位。
周海英在商会开会的时候,与毕瑞豪见过两次面,两人还相互交换了名片,一来二去,也算有了些交情。
周海英马上点头说道:“原来这个毕瑞豪是胡晓云的爱人呀。上次我和他一起吃饭,可他怎么没提起来这层关系呢?”
罗腾龙笑着说:“周哥,你想让人家怎么提啊?之前因为那25块钱一个冬青的事儿,把他媳妇安排到东投集团当副总去了,这事儿他心里估计还憋着一股气呢,一直有个疙瘩,怎么好意思主动提这茬儿。换作是我,我也拉不下这个脸。”
周海英点了点头,说道:“好像也是这么个理儿。上次我跟毕瑞豪见面,他言谈之间对我的态度,还身上热情啊,热情得都有点过头了,我能感觉出来,那股热情不像是装出来的,是发自内心的。不过,当时我印象中他还带了个漂亮女助理。”
说到这里,罗腾龙也来了兴趣,略显猥琐的说道:我听道上的兄弟讲,这个姓毕的玩的开呀,小老婆都养了几个。